從無計可施到瞠目結舌

            ——記頗具戲劇性的某污水項目（下）

上次寫了“某污水項目”的整個簽約過程和建成后的處理效果。簡單的說就是：簽約，一波三折；投產，反響極好；算賬，賠個底兒掉！我也是閑的，好死不死的，把這篇文章投到內刊上，結果還被選用發表了，更麻煩的是，還給了200塊的稿費。結果一刊登出來，生產的那幫子“魑魅魍魎”就不干了，都來質問我：為啥寫個文章光往你們技術部和銷售臉上貼金？為啥他們生產毛都沒提？這個項目要不是他們拼死拼活怎么可能有這么好的結果？我這廂趕緊拱手作揖賠不是。連說，是我膚淺了，我沒想周全，以后一定不會再犯，以后寫文章一定把他們的貢獻也寫出來。最后的結果是：稿費拿來安排他們吃飯賠罪（稿費不夠，還倒搭五百多），還要我寫一篇突出生產部門貢獻的文章，還得保證在內刊上發表。這寫文章倒是沒啥，可是保證刊發，這就強人所難了啊。我咋知道咱那毛大編輯能不能看上我再寫的文章，畢竟我投稿也好幾回了，刊發也就這一回。

我說毛大編輯啊，我和您說：“記某污水項目”這篇文章其實是分上下集的，上次你選用的那是上集哈，這次我投稿的這篇是下集。我確實不是故意分成兩份騙稿費，實在是咱們家生產隊伍值得單獨一章介紹介紹他們可歌可泣的故事和高大威猛的英雄形象。而且這次您不用給我稿費，就當是一篇文章分開發，而且，你給得起稿費我也搭不起飯錢，所以稿費就免了，能發表就行。拜托了！！

扯閑篇扯得有點遠哈，我們言歸正傳，書接上文！

那個項目中標后，各項工作就按部就班的開始鋪開了。結果剛開始不久就發現一個大麻煩，大到差點把這個項目給弄沒了，甚至差點讓雙方對簿公堂。

當時，中了標，交了服務費，簽了合同，緊接著開第一次設計聯絡會。這時候甲方相關人員才發現，整改文件里要求的通水日期是6月30日前，而這次設計招標都是按部就班進行的，大家也都是按10月份封凍前通水來籌劃的，在這之前，壓根就沒人提過6月30日通水的事，連招標文件上的工期都寫的10月15日完工。

這下熱鬧了。當時簽完合同都4月份了，當地凍土完全解凍得到5月份，也就是土建開工得等到5月初，況且，光是設計就需要兩個月時間，更別說設備的生產安裝了。

這個事一提出來，當時各方都懵了，時間肯定是來不及了。于是，設計院說要兩個月設計期，土建說要三個月施工期，我們又說要兩個月安裝工期外加兩個月調試期。甲方對此沒思想準備，會議現場主持人員更是不敢承擔責任，這次聯絡會就草草收場了。

接下來，各方在電話里和網絡會議上爭執不下。誰都知道，這事肯定干不完了，但誰也不想背這么大一個鍋。甲方就想讓各方壓縮時間，最好是24小時加班，總之就是6月30日要通水，即使最后完不成也得把違約的帽子扣到各承包單位頭上。而承包各方，都想突出自己的重要性，要給自己留下最充裕的時間，最不濟，也不能是因為自己單位的原因導致沒按時通水。扯來扯去的沒完沒了，最終甲方坐不住了，4月6日甲方通知所有相關單位全部到場，最后談一次。會上甲方直接就放話，針對工期問題，這是最后一次溝通，如果還搞不定，就追究各方的法律責任。我們合同工期確實是10月15日，但合同中確實有一條是“項目所有質量、技術等，均應滿足***文件的全部要求”，其他各單位也都差不多情況。甲方就抓著這一條，言明，不能按時通水就追究責任，現在要是撂挑子不干，那就追究違約責任。說來也容易理解，畢竟這事成不成直接關系到各級領導的烏紗帽，也難怪都有些歇斯底里圖窮匕見的意味。

那天的會，剛開始就火藥味十足，各方都據理力爭到面紅耳赤，甚至拍桌子罵娘，感覺一言不合就要動手斗毆了。我這嘴也是跟不上趟，被各方輪流懟，懟的我也有點失去理智，我也開始不分青紅皂白挨個懟別人。連我這種自詡溫文爾雅的人，都快失去理智了，可見當時現場的混亂程度。最終，當甲方一拍桌子，就要走人，并揚言法庭見時，我們單位一位“大神”站出來，三言兩語竟然就化解了這事，以至于現在我回想起來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我們單位這位“大神”，其實是生產部的，他來參加這次會議根本就是個旁聽的角色，就是了解了解基本情況，和各單位熟悉熟悉，捎帶著推測下施工難點和關鍵節點。這會對他來說就是走個過場。我們之所以叫他“大神”，是因為他確實有些本事。其實很多單位的生產部門都有幾個這種核心人物，他們一般學歷不高，本事不小，經驗豐富，心靈手巧，要是再有個忠心耿耿，那就妥妥的是這個企業的“大神”，也有稱為“大俠”的，很多時候總經理見了也得客客氣氣的。我說的這位就越加有幾分傳奇色彩。

他是我們前老總的一個遠房親戚，當年在他們當地也小有幾分名氣，只不過不是流芳千古那種名氣。后來他家里擔心他不學無術誤了終身，就七拐八拐的，費盡周折托到我們老總那。前老總同意他來我們單位生產部門做學徒工。據說，他第一次來單位是被他爸爸“押來”的。不過有些事也是神奇，他在家天不怕地不怕，來的時候還喊著：打死也不上這個班，結果和我們老總閉門長談了兩個小時，這家伙就同意上班了，而且從此風雨無誤，直到如今。至今他也未透露過，當天他們談了什么，但自那以后，他整個人就像轉了性，玩命的干工作，一路從學徒成長為現在的項目組長。

他這人腦瓜靈光，學什么會什么，還特別好學，沒事就愛和生產部、技術部的老員工廝混。他身上明顯帶著一股江湖氣，夾雜著幾絲痞氣，但無論是工人還是技術員還都和他談得來，這些年在公司也是混的如魚得水，這幾年也逐漸開始主持一些比較大的項目了。我們單位項目組長唯獨他是個白丁，其他都起碼是大專學歷+建造師證。

又扯遠了，言歸正傳。

那天在會上，他在甲方要拂袖而去的檔口，喊了一嗓子：“*總等一下，我有招（辦法）能按時通水，您聽我說說，要是還不行您再發火！”甲方幾個人身子一頓，都側過身看著他，*總說：那你說說，你有什么辦法？

“大神”就問甲方項目副總：“**文件上是不是說6月30日通水，沒說是出水合格吧？”

副總點點頭說：“沒有。”

他就和*總說：“那就好辦了，這個活，咱就倒著干！”

他又問土建單位項目負責人：“明天你們來人開始平整場地，你們能做到吧？”

對方回答：“現在凍土層還沒解凍呢，不能開工。”

他說：“沒叫你挖深坑，你就在凍土層上干活，先平整場地，然后開槽。這總能做到吧？你要是沒工人，我家有，可以先給你用。”

土建單位項目負責人馬上回答：“不用了，這點人我還是有的，你明天讓我開工，我人就進場。”

“大神”又轉頭問設計院：“邊設計邊施工，這項目沒大設備，先出個一體的設備基礎，然后出個池體，5天+10天夠了吧？”

設計院的結構工程師頭一搖，說：“出不來，我們做個受力計算也要十天半個月的。”

“大神”眼珠子一瞪，惡狠狠的說：“這都TM什么時候了，你還推三阻四找理由？！”然后就瞪著他們一起來的業務副院長說：“咱都是吃工程飯的，干啥活得多長時間，誰心里沒點數，平常說說也就算了，這時候還拿著這些理由搪塞，是不是太過了？”你和他說：“能干就干，干不了就換人。你們單位要是都干不了，我就不用你們畫圖了，就這么幾個小破池子外邊扣個房子，我TM不用圖也干的明明白白的。”頓時甲方和土建方也加進來幫腔，一起數落設計院。其實也是這兩次開會設計院的工程師總是又臭又硬的頂著其它單位干，有點激起民憤了。

那副院長一看事情不妙，立即打圓場，說了一堆他安排，他保證，他說沒問題就一定沒問題的“拍胸脯”話。結果把那搞結構的老工程師直接氣跑了。不過最后這個項目的設計還是由他負責的，這老工程師脾氣不咋地，但水平確實挺高的。而且，最后誰也想不到的是，后來他竟然和“大神”成了忘年交，真是讓不少人大跌眼鏡，這其中也包括我。

說服了設計院，他就回頭和*總說：“咱們這個項目就倒著干，先干設備基礎，基礎養生完我們就開始安設備；然后土建開始干池子，池子干完我們就緊跟著安裝池內部件，先確保6月30日前通水；等通水沒問題了，再蓋房子打地面。”

這時土建單位項目負責人質疑說：“干池子時都還沒化透（深層凍土沒解凍），怎么開挖？開挖了，也不能澆筑啊！”

“大神”回了句：“沒事，我和設計院說，池體底板提高，提到深層凍土層之上，基礎改樁基礎。”

又加了一句：“大家放心，我們有經驗，按我說的做，準行。要是到時候真有什么問題，我個人承擔全部責任。”

又轉頭向*總問道：“*總，您看我這么安排行嗎？”

這時候甲方的人都已經又重新坐回座位了，都在那看得目不轉睛的。*總突然被一問，頓了一下，說道：“我看這事行！”轉頭和項目副總說：“那個***，就按他說的這么辦，你們要全力配合他的工作。”

然后又轉回頭問“大神”：“你還有什么需要解決的困難或者條件嗎？”

“大神”嘻嘻一笑，半開玩笑的說：“困難沒啥了，羊肉管飽就行。”

*總頓時爽朗的一陣大笑，說：“沒問題，你負責按時通水，我負責天天羊肉管飽！”

“大神”讓這場會議的軌跡完美的轉了個彎，幾乎是一下子就挽救了這個項目。

那天開完會后，我曾經問“大神”，你有這么好的辦法，為什么不早說？非要等大家吵得不可開交了才說？他說，他喊住甲方*總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想到要怎么做，是喊了之后突然想起天津一個項目有過類似操作，那辦法就是臨時現編的。我又問，那你膽子也忒大了，怎么就敢在會上拍胸脯說“出了問題算你的”？他臉上露出農民似的狡黠，說道：領導們就是都怕擔責任，需要有個可以推卸的目標，我一個平頭老百姓不怕，我把責任擔了，領導們就有臺階下了，真出了問題，他們也不會把我怎么樣的，我就是個借口，用來讓他們說的。他這一說，我才恍然大悟。

會議開完，各單位都開始緊鑼密鼓的安排工作。工地上也是加班加點的吃著羊肉干活。羊肉管飽確實沒做到，但天天每人碗里有兩三塊羊肉，或者骨頭，最不濟也有一大碗羊湯。

項目真就開始按著這個匪夷所思的天才的想法實施了。4月8日，土建就進場了；4月15日設備基礎打完；大概25日池子開始打樁，池體在6月中旬開始拆模，6月30日確實如期進水了，那污水一邊向池子里流，我們的安裝師傅還一邊在池底安裝曝氣管和其它設備呢？這個項目可真是一場硬仗！這塊硬骨頭啃下來，各方都豎大拇指不住贊嘆。最終項目是在10月初封頂的，封頂時飄著小雪，那時候出水都達標運行兩個月了。以如此快的速度完成通水，最后還保證了項目在當年順利建成，這個結果讓各方瞠目結舌。剛聽說時都說不可能，了解后，都豎起大拇指直呼“真厲害，了不起”。

房子沒建設備開始就位了

樹葉剛發芽不久設備及管路都幾乎做完了

建房時支模避開了下方的設備并對其做了保護

系統冷試車時還在砌外墻

房子沒蓋完已經通水運行了

終于在第一場雪前完成了外裝飾

成品保護做的好，設備“歷經劫難”依然光鮮完好

可要說起建設的整個過程，那真是千辛萬苦啊，克服了各種各樣的困難。“大神”在這個項目上磨廢了三雙鞋，穿壞了四套工作服。即便天天羊肉，最后體重也減了十來斤。這些攻堅克難的故事，等我有機會再慢慢說，暫且按下不表。我們先說項目完工后的一件趣事。

這個項目在后來幾次檢查中大出風頭，被各種表彰。有一次一位領導來現場視察時還特殊要求見一見“大神”。和他聊了聊工作和家常，還問問他是不是也從部隊轉業的。最終臨走前還指著“大神”說：“《亮劍》看過吧？李云龍被師長夸的那句話也可以用來夸夸你啊！”說完這位領導哈哈笑著走了，留下“大神”一臉懵。第二天他和我說起這話。問我，李云龍的師長夸他啥了？他說：他問了一圈，都不知道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就笑著和他說：“你他娘的還真是個天才！”他嘻嘻一笑：“啥天才地才的，你先別夸我。我問你，李云龍的師長說啥了？你別打岔，你要知道，趕緊告訴我。”我說：“你他娘的還真是個天才！”他仍然一臉問號的看著我，根本沒反應過來。我又補充道：“師長夸李云龍說——你他娘的還真是個天才！微信里很多表情包就用的這個鏡頭，你沒見過嗎？”。他恍然大悟，自言自語道：“那就直說唄！”。旋即又頓悟道：“對，那么大的領導，不能直接說臟話哈！”。

從此以后，公司總是有人拿“你他娘的還真是個天才！”來打趣他，他卻甘之如飴，偶爾興致上來，還會回一句“老子就是天才！”。

技術部 蘇

2021.11.08

說說內刊這事的后記。

這篇文章確實是發了，稿費也確實沒給，但無論我怎么解釋每個人都不相信沒給稿費。因為“大毛編輯”在發表的文章后邊加了個“編者按”，寫到：不能讓熱情的撰稿人涼了心。大看了就覺得，既然不能涼了心，那就是稿費照付唄。我也去問大毛編輯，你編者按說，不能讓熱情的撰稿人涼了心，卻把稿費扣了，啥意思？大毛編輯說：我的意思是，這篇文章仍然選用刊發，不能讓你涼了心。好像他說的也沒毛病，我竟無言以對。可是，當同事們去問他，給沒給我稿費時，他總是笑著說：你問他自己吧。結果，我為了這并沒到手的200塊錢“稿費”，又請了一頓，這次搭的錢更多，因為慶祝的人比上次多了好幾個，其中也包括大毛編輯。哦，不對，剛才是口誤，應該是“毛大編輯”。